谁信呢 我在东门仓扛过活
发布时间:2016-05-25 字体大小
| 我家原住在朝阳门内豆嘴胡同,那片区域集中了豆子名称,什么南豆芽菜、北豆芽、豆嘴、豆须等胡同,现在都拆没了,只剩下变成南北通途的豆瓣胡同了。我要说的东门仓,就在豆瓣胡同的北边,它紧挨着这堆豆子胡同。
说起东门仓,其实就是现在的南新仓,归本求源,认它是明清留下的主要粮仓之一,成为供人们欣赏的文化遗迹。我的故事就跟这遗迹擦了点边儿。
那是1947年前后,国民党统治下的北京民不聊生,失业和挣钱是合二为一的生计命题。我的亲姑父是当过小教的文化人,由于失业在家,两眼紧盯着东门仓门口排队的人群,都是等着领牌进粮库扛大个。最后咕咕响的肚子迫使他丢掉羞怯,抄起面袋布蒙头盖脸,挤入领牌队伍进入粮库,一次要扛三四袋面粉或近两百斤的一麻袋大米,干一整天拿两块钱,他当了不折不扣卖苦力的重劳工。
我和隔院的志成当时都是初中生,暑假没事在家闲逛,穷学生没钱连电影都看不上,姑父出于好意,动员我们也到粮仓闯练闯练,于是我们也找个旧面袋一剪成方的,蒙头盖脸,经姑父向门卫说情,我们进了库。工头给我们规定一次扛一袋面,扛半天拿五角钱。这样尽管十四五的年纪,身单力薄,也算扛大个队伍的一员了。算来虽只干了半个月,体验见识却都新鲜,今天想起来依然活灵活现,而且夹带着感情色彩,对仓库,也对扛大个的和我们自己。
举如,当时我们年岁小,个头又矮,视角里仓库又高又大又深又黑,阴森森的;放眼库墙外的空旷地,全是密密的蒿子秆、灰椒杆,长的有两人高,以前听人说有人逮蛐蛐掉进阴沟憋死,夜间鬼哭狼嚎的事也有,所以根本不敢往旁边多走几步。
扛活开始,还有几个中学生,和我们一样一袋面在肩平地进平地出,比起大人,我们自己都觉得碍手碍脚,所以边干更多观看大人们扛活景象。那真是既紧张卖力气,又显得松快合节拍。一块搭布蒙头盖脸,谁也不认识谁,站到拉粮大卡车前,车上人把几袋面或一麻包米,快速准确置于车下干活人肩上,走一个又来一个,照样放好又来一个,车上人身手敏捷麻利,扛活人脚步快速一点不乱。看的特别出神的是,扛重二百斤的麻包顺序登上斜度不小的搭板,把粮送上高码粮垛的险象:只见他们个个肩负重压,两手叉腰或两手环抱胸前,人前人后间隔相等,而且似乎不约而同,依着板面颤动,很有节奏的迈步前行。此刻,我几乎忘掉他们都是胡同及左近的伯叔和大哥们了,生活和生计让他们干体力重活,还学会了熟练应对的手段和技能,干起活来,原来体貌都变了个样。
扛活中间休息片刻,我跟志成不约而同去摸摸长长的踩板,又硬又厚,可扛活上下走动板子颤悠悠的,真够悬的。这时不知谁大声半认真开我们玩笑:“叫小哥俩上下走一趟试试!”马上有人搭茬说:“娶了媳妇再说吧,下半身摔伤了就麻烦大了!”谁又接茬 “又哭又笑呗!”大家轰然大笑。一个成年人的声音搭了腔说:“别缺德了,有前例,你们后来的不知情,你们自个儿尝尝摔了什么滋味,哭天喊地吧!”大伙不言语了。这时候,那边工头大声招唤:“车到大门了。二三垛搭板子,放周正,别支楞着,崴脚就别吃这碗饭啦”工头这是回应大伙刚才的议论,也算好心。大伙应声站起,抖抖屁股底坐的搭布,朝脑袋上一盖,又是谁也不认识谁的一伙扛大个的了,一起走向库房。
六十年前往事,如今面对十条豁口高耸的楼群,路边这两座显得孤零而不大的古仓房,真是今非昔比,感慨良多。也笑我半月的偶然行为,不仅与这文化遗迹擦上边,成为它历史长河在曾有一幕的见证者,而且也已是我人生际遇里颇具启迪的一个页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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